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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超人分裂成了两个人格，卡尔（理智）与克拉克（情感）
卡尔·艾尔在文件的末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是最后一份合约，事关某个矿藏丰厚的小国稀有金属的采集。如此所涉金额甚巨的事项他一向亲力亲为，以避免其中可能产生的贪污与腐败。
虽然林林总总的小事堆积出的总量分外可观，但无所谓。氪星人有超级大脑，氪星人也不用睡觉。
“但是布鲁斯也三天没睡了。”克拉克·肯特担忧地叹息着。卡尔没管他。地球人醒着和睡着的时候心率不同，在超人还完全是克拉克·肯特的时候就知道这点。但这是克拉克会关心的事，不是卡尔的，他只会确定那道心跳有没有呆在哥谭，然后继续处理下一个日程。
“我好想去看看他。”克拉克像个被风吹得到处乱飘的塑料袋一样在领主办公的处所飞来飞去。他穿过了吊灯、半个身子陷在了书架上，最后忧郁地降落在沙发上。
卡尔置若罔闻。
“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克拉克郁郁寡欢地望着天花板。
“你放弃了作为克拉克·肯特活着。所以如今的超人只能是卡尔·艾尔。这是‘一开始’就确定了的事。”卡尔冷酷地提醒道。
或许这听起来稍显荒谬，但事实确实如此。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卡尔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彻底与克拉克分立成了两个独立的人格，但是自他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和取得身体的执行控制权开始，他已经是穿着白色披风的领主了。他是后天产生的那一个，由克拉克亲自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最为理性、冷酷、无机质的部分，如同从雪白的鱼肉里挑拣细细的鱼刺一样摘出，最终将其组装成一个足以维持机体运转的、相对完整的“人”。
换言之，他与克拉克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他们是名为“超人”完整特质中包含的两个极端。克拉克是那个心肠柔软，会为他人遭受的不公对待感到愤怒、也会因为他人的苦难而为之难过到流泪的小镇男孩。卡尔则是彻彻底底的、有着广阔视域与卓越计算与权衡能力的理性机器。这二者原本是如此紧密而融洽地糅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以稳定的臂膀托举起大都会的“明日之子”，但最终却因为那场所有人都为之扼腕的变故被割裂得分明。
“理想国所要求的是万能的、不会因为感情用事而出现差池的哲人王。而你的软弱、你的动摇都将让这个纯粹的政权体制不再完美。‘超人’是整个领主政体的基石，他既然决定将一切的不幸扼杀于根源，那就要做好承担制造新的不幸的风险与代价。而你，正是无法面对这苍白而压抑的未来而选择了逃避。”
“……我知道的，因为「克拉克·肯特」无法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上。但是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人也是我。我不想像失去沃利一样失去其他同伴。未来是多变的、浮动着的、不确定的，唯有将其框定、才有避免飞来横祸的可能。”
“而你也必然清楚。这样的世界容不下理想主义者。当「超人」以自己的法律将犯罪的可能抹除于发生之前时，也意味着一切有可能威胁秩序稳定性行为都将被一并扼杀。这将保护他们免受犯罪与贫困的滋扰，也将剥夺他们选择命运的自由。这是代价。”卡尔的声音冷得像是融化的冰凌下滴落的雪水。
“我知道的。”克拉克的叹息弥散在了安静的空气里。
卡尔看见克拉克的时间越来越短。就像是沉寂在哥谭的灰色领主一样连续好多日不再游荡于他的视野内。这也是顺理成章的发展——虽然克拉克的初衷是保护同伴，但现如今，曾经的同伴已经不再如昨日般单纯。当领主超人如同遮天蔽日的积雨云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没有人再会平等地对待他，正如凡人无法不对神祇俯首。
他们不再是同事，而仅仅是上下级。就像树木与根系。
这是应许发生之事，这是注定发生之事。卡尔了然。但克拉克接受不了这个。他从未经历过成为一个集权领导者的立场与善恶的撕扯，二三十年的人生里经历的最最夸张的争端也只不过是高中橄榄球队的争执与大学文学社团的好聚好散。无论是最初的正义联盟，还是克拉克参加过的其他团体，大家都是平等地相互扶持，即使产生了矛盾与冲突，也大可拂袖而去走自己的路。
但领主政权不是这样的。
人终究是一种群居动物。即使可以忍受孤身一人的寂寞，也无法逃离整个社会。科技与生产的发展使得整个人类文明像是一台巨大的机器，相互勾连人人各司其职如同齿轮啮合：每个人只是流水线上的一部分，而不是整个生产线。社会所赋予他们的生存技能可以使他们作为社群的一部分生存下去，却不足以支持每一个人成为一个远离世俗的鲁滨逊。所有人无处可逃，而只能接受领主政权的引领，领主将对地球上的每一个人负责。
与卢梭所提倡的社会公约完全相反，社会契约论下的“每一个人都把自身及全部的力量置于公共意愿的最高指导之下，视每一个成员为全体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正义领主治下纯属无稽之谈。领主政权本身即为统领一切的最高意愿——人类的善抉择即便以集群的形式表达也会因为自身的有限性存在瑕疵，但作为高高在上的俯瞰者，作为拥有着超级感官进而能够将地球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的氪星人，卡尔存在理论上作出最优决策的可能。
这将是福祉。
卡尔如是想道。直至另一个世界的正义联盟给了领主政权一记重击。
“真令人怀念啊，那时的我们。”克拉克总是会在这样的节点不合时宜地出现。此时的卡尔正在与自己的同位体搏斗，他必须赢下这场战斗，为另一个世界带来秩序、将一切犯罪的可能扼杀于摇篮之中。
“他们未曾经历混沌的滋扰，因而放任秩序的模糊。”卡尔一板一眼地评价道。
“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克拉克看着与漆黑的蝙蝠侠并肩而战的同位体，“但如果我选择了让自己成为那个为所有人作出合理选择的那个人，我也将失去我最好的朋友。他再也不会像是当年那样信任我，再也没有办法如他所愿地守护自己的城市，再也无法将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其他正义联盟的同伴了。”
“是正义领主。”卡尔提醒道，“正义联盟已经不存在了。”
“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降落在与领主军队与反抗军激战后的废墟中，卡尔从残垣断壁中拾起了一枚残破的蝙蝠镖。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克拉克肯定地说道。
“他总是如此软弱。”卡尔尖锐地评价着。
“……布鲁斯一直是我们当中最乐观、最天真、也最心软的那一个，”克拉克看向了哥谭的方向，“他生活在最糟糕的城市，却总是觉得每一个人都还有救，每一个人都值得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领主政权虽然将一切的风险防患于未然，但代价却是剥夺一个人选择的权利。布鲁斯不会接受这个的。他尊重一切的选择，也接受一切选择带来的后果。“
“他放任罪恶滋长。”
“倘若这也算是一种放任，那他又怎么会放弃睡眠与安稳奔走于哥谭的每一个夜晚？布鲁斯只是一个没有超能力和基因变异的人类，而一个普通人类是无法拯救所有人的，他一直都清楚这个。所以布鲁斯只是会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去竭尽全力地救他能救到的每一个，直到死亡将他与哥谭分离。”
“这是螳臂当车。”
“虽万人亦往矣，蝙蝠侠一向如此。”
“我错了吗？”克拉克喃喃自语道，他站在灰蝙蝠的尸体旁，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怆。不该是这样的，他建立领主政权的初衷是希望不会有人再受到伤害，但最后，布鲁斯死了，戴安娜死了，世界的轮廓被模糊在了硝烟之中。
“这不是谁的错，一切只是必要的牺牲。蝙蝠侠注定不适合活在我们所缔造的新世界之中。他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会毁掉它。”卡尔合上了戴安娜的眼睛，“这对他而言、对世界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战争会结束，他也无需继续为他所谓的理想继续折磨自己。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于蝙蝠侠而言余下的只有痛苦，他以痛苦铸就自己，而结束他的生命等同于结束他所遭受的漫长折磨。”
“疗愈痛苦的方式不应该是死亡，是我剥夺了布鲁斯的一切可能 。”克拉克想要合上布鲁斯的眼睛，他的手却只能徒劳地穿过了布鲁斯毫无生气的脸庞。他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冰冷。克拉克在灾难与事故中见过很多尸骸，死去的布鲁斯变得与这些遇难者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永远地静默在了过去里，再也不会出现了。
克拉克埋首于布鲁斯的遗体，颤抖着肩膀发出了无声的呜咽。
“克拉克？”仿佛心有所感，卡尔看到那个穿着土气格子衫戴着粗框眼镜的身形越来越淡，融化在了空气里，像是迎着阳光化掉的雪人。而那轻盈感如约而至，一如卸下了人生不可承受之重。长期以来、如同半身般压抑在「超人」躯体里的落寞与郁结刹那间烟消云散，卡尔充盈在这具身体里，仿佛超人从来只是他一个人。
卡尔感到一滴湿润顺着脸颊流下坠落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砸在蝙蝠侠灰色的面罩上流淌成了一道蜿蜒的水渍。
但这不是他的眼泪，领主不会流泪。
